一月桂新村是东城区江边的老小区,距离繁华的金融商业街仅有几站公交的距离,相比于独幢商务型公寓的采光程度和隐私性,前者的租金对于来城里打工的外乡人来说是种经济实惠的考虑,后来春一也因为这点才对死者的出现表示怀疑。今年年初,政府提出了针对老居住群的改造计划:对于七及以上层数的建筑楼必须安装电梯。但出于月桂新村是十年前竣工的,楼层内部的建筑结构已经没有半点可改动空间,施工队最终决定把电梯井设在楼宇外侧。小区南北侧设有大小门,由于疫情管控政策,入区人员必须佩戴口罩并通过体温测量,物业为了节约人力成本关闭了北边的小门,仅在南门派遣保安全时段轮流值班。小区面积不大,总共就六幢的楼宇被三三分成两排,基本都是五层高,除了第二排中间的楼王有七层。林小花是去年年底入住的,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在事务所做着初级文职工作。根据公司着装规定,每天都要穿着*和高跟鞋来上班。那会为了上下班离公司近,租金又便宜,听中介说来年就会搭建电梯,便选择了至今为止爬了近四个月楼梯的楼王。现在大楼外侧已经砌成了一个等高的白色水泥柱,柱子是空心的,刚好能容下一个轿厢的体积,几个戴口罩的*正站在里面拿灰漆漆的木刷用水泥往柱子与地面衔接的缝隙涂抹。她捧着快递盒止步于未完成的梯井前,看着建筑工忙碌的样子,想着自己以后终于可以搭乘电梯上下楼了。她侧过几步来到绿色的大铁门前,借着上半个身体将纸盒抵在门上,弓起的右腿托住皮包,微倾着右肩费力地从杂乱的包内摸索着古铜色的大门钥匙。楼层内住户是纵向分布的,走进大门后,林小花必须通过一条昏暗的长廊才能上二楼。一楼只有两户人家,多余的地方被他们摆满了纸盒和自行车。二楼到七楼各有四户人家,他们排在走廊的一侧,另一侧全是杂物,陈旧的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冒黄的圆形灯泡,角落里废弃的蜘蛛丝像黑色的线团垂在空中。住在六楼的林小花也学着楼里邻居的样子把鞋架摆在外面,这么做确实能够多些生活空间。她每次总会把脱下的高跟鞋摆在最高层,旁边是一双崭新的男士四十三码皮鞋——再从最底层拿出拖鞋换上——中间几层都是运动鞋和凉鞋。开门前她也会环视一圈身后,楼上一层的灯是坏的,她家又住在楼梯边,通往七楼的上半截楼梯侧身望去就像一条走向深渊的隧道,是未知的昏暗扭曲着恐惧。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时,她才在猛地开门后把自己瞬间关在屋内。她拉开衣柜的门,橱柜的一侧堆放着两套男士一年四季的衣装——这些都是先前从拼多多上买的——从里面拿出白色衬衣扔进水池,浸湿后装在盆里,朝窗台走去。林小花用晾衣架把同样尺码的蓝色衬衣先钩回来扔在一旁,然后把先前打湿的衣服伸到晾衣杆前头。对面的路灯坏了,她探出少许身子朝底下望去,将要暗下来的天看起来格外压抑。同样铁锈斑斑的晾衣架*裸地从楼下每层的窗台支出两根,以前她特意想过这种设计,每层的空调箱悬在两层楼侧的中间,牢固的晾衣杆又在窗台的边缘,窗台的下层还凸起云朵状的设计砖,上面落满了灰尘,楼层的间距也不高,要是有小偷从底楼顺着空调箱和晾衣架再借着砖垛向上爬是不难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晾男装在窗台外给过路人看到的原因。三月底的天直到晚上八点才彻底黑下来,她拆开快递盒,一瓶锥形塑料瓶被多层塑料膜裹了好几圈,透明盒子上印有电影的标签:对于使用剂量请酌情考虑,不慎入眼请在凉水冲洗后立即就医,非产品自身问题外,本店铺对一切使用后果不负任何法律责任。她把鲜红色的粉末状颗粒涂抹均匀后洗干净了手,剩余的全部倒进水池内冲掉,就连空瓶也顺带扔进了垃圾桶里。空气中挥发出*性的气味混入她的鼻腔,使她感到灼烧般的疼痛。隔壁门房内传来油烟机的响动,紧接着是生肉放入油锅里噼啪的爆炸声和抽水马桶的声音,林小花也是搬来以后才知道老小区的隔音效果出奇得差。洗完澡后她早早地就躺在床上,卧室敞开的门更能让她听清门外传来的动静。林小花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床头柜上的黑色铝制闹钟。时针已经指过了九点,稍长的分针却停留在九的位置,秒针在她的等待下朝新一轮起点走去。二不到六点,天穹那头泛起了鱼肚白,鸟儿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空盘旋,和梯井旁穿着*的工作人员一样低头观察着。一位年轻的小伙从临时拉起的警戒线横栏内走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后背湿了一大块,叉腰皱眉看向梯井的一侧,闪光灯在快门声下频繁闪烁着。“小骆。”手握相机的男人穿着医用防护服蹲在梯井旁,看着小骆喊,“她来了没?”“路上了,我再打个电话吧。”电话还未拨通,摩托的轰鸣声从梯井另一侧小路传来,惊走了鸣叫的鸟儿。踩着皮靴的女性从车座利索地跨向地面,她将头盔从头上取下,简短干净的中发随着惯性在风中轻微摆起发梢。漆黑皮衣在阳光下反着星点白光,勾勒出她削瘦干练的身材,锐利的眼神透露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小骆上前迎向春一,两人简单点头后,她皱眉看向栏杆里:“天宝,这小区什么情况?夜里刚有人确诊,怎么不到六小时还发生命案了?”骆天宝将围栏抬高,领着春一朝梯井方向走去,一脸严肃地说:“一姐,我刚刚了解过。死者为成年男性,目前身份不确定,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推断为今天凌晨零点到一点,身上无任何搏斗痕迹,无明显机械性和刀具性创伤,无约束伤痕迹,无拖拽痕迹,初步判定是高空坠楼,后脑着地导致的死亡,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春一抬头面对七层的建筑物,满是意外地说:“死者身份为什么不能确定?他身上没有手机钱包或者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吗?” “没有。”“仔细翻过衣服了?内衬暗袋之类的。”“不用翻。”“不用翻?”“对,他*。”骆天宝干脆利落地回答。春一听罢倒吸一口凉气:“那报案人呢?”“凌晨五点半同样被封在小区内的环卫工报的案,他在清理路面树叶时首先发现的尸体,现在正在那边做笔录。”骆天宝指了指远处拿着大扫帚的人和做笔记的警察,又看了下眼前说,“一姐,尸体在这。”春一此时刚好在骆天宝的带领下来到死者面前,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眉眼紧闭,眼睑处有灰尘。深褐色的液体顺着脑后流淌出一条诡异的路径,沿着一旁的梯井底部横向扩散,标准的麦色皮肤,手臂和腿部满是浓密的毛发,男性器官斜垂在双腿之间,和主人一样死得透透的。脚趾有大量的灰尘,手掌指缝间也都是灰。不远处空地上落有一条粉色的浴巾,在绿色的草丛中很是显眼。“那条浴巾怎么回事?”春一问道。骆天宝抬头望向楼层间挺出的晾衣杆,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带有猜测地说:“要么是楼上晾晒时候掉下来的,要么是死者坠楼时带下来的。”春一戴起白色的塑胶手套,蹲在草丛边小心翼翼地掀起浴巾的一角,放在鼻腔旁闻了闻:“看上去像女性常用的浴巾。”又起身抬头看向楼上,招呼骆天宝过来:“天宝,楼层什么构造?”“哦,一姐,我在你来之前整栋楼看过了。标准的老小区楼道结构,总共七层,七层上面的楼梯通往天台,是这层楼居民的晾晒区,一般都是用来晒被子和浴巾的。顶楼有手脚印痕迹,看起来就是从那坠落的。以防万一,还是会让鉴证科去做灰尘里成份比对。楼道里很安静,可能六点大家可能没起来,没有发现可疑踪迹。”“这浴巾不是很大,晾衣架也可以,有可能是坠落时带落下来。”春一拍拍骆天宝的肩膀说,“我先跟法医把尸体带回去进行尸检,你等八点挨家挨户做个调查,看看昨晚案发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顺便确认下浴巾是谁的。”“好,我先去物业拿住户名单。”骆天宝看起来干劲十足,“如果是这栋楼的住户,那么只要一一对应很容易就找出死者身份了。”“事情不像那么简单。”春一看着底楼被贴满报纸的窗户略有所思。“什么意思?”“如果前一晚还睡在你身边的人突然消失了,你不着急吗?报案人为什么会是早上打扫卫生的环卫工而不是死者家属?”骆天宝犹豫着思考着回答:“说不定还没起来没发现,也说不定死者是一个人住的。”“死者*这点又怎么解释?”“啊,我不知道了。”“你等会上楼做个走访吧,看看他们有没有要说的。这里疫情严重,都是密接,一定戴口罩!”春一交代完任务戴上头盔,和警车先后驶出月桂新村,“警局见!”骆天宝等同事们陆续离开,整片小区就剩他一个人在外面,他把口罩戴牢后来到门口的保安室旁,和保安大叔唠起嗑来,翻出笔记本写着内容:3月31日 23:00 救护车在警车护送下进入月桂新村,接走疑似新冠感染者一名3月31日 23:30 疑似新冠感染者在城区医院确诊,月桂新村即时封锁,小区人员只进不出4月1日 00:00 – 01:00 死者坠楼4月1日 05:30 环卫工人发现尸体并立即报警4月1日 08:00 - 13:00 小区全部成员实名制核酸检测完成4月4日 00:00 如没有任何其他新冠确诊人员,小区解封等全部记录完后,他把笔记本塞进牛仔裤后兜,双眉紧簇,看着灰白色还未刷完水泥的电梯井。 三好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蹲在地上,他们鞋底和裤腿处全是龟裂的泥团,把新鲜的泥土铲开后将手里的草埋在深处。西城区的月桂新村二期在一年前竣工,正由物业对小区环境做修缮工作,相比于东城区较小的面积,前者的入住率反而比后者涨得更快,不到一年时间所有房源都已售罄。已经订婚的朱茵风是今年年初才搬进来的,马英娜担心自己的女儿嫁给穷小子后受委屈,花了大半积蓄为她买了新房。此时的朱茵风正和闺蜜徐欣乔在对面的大商场里挑选婚纱,婚期就在下个月的三号,而闺蜜口中的穷小子现在正在机房里加班。“姐姐,哪有老婆选婚纱,老公不在场的?”徐欣乔有些打抱不平地说起,她的眼睛很大,瞪起来有铜铃那么亮,尤其是着急的时候,讲起话来更有爆豆子的感觉。相比于朱茵风白色长裙透出的温文尔雅淑女的形象,光看徐欣乔鬼马的穿衣风格,怎么也想不到他俩会是闺蜜,前者说起话来更有不急不慢的温柔语调:“好啦好啦,你别瞎说,什么老公老婆的,还没结婚呢!他不是也在为我们以后的生活努力嘛。”“我真羡慕你啊,别人家都是男方出房,你妈真是了不起,特意帮你买了这套房,你要知道,在房源如此抢手的情况下五百万全款付清。”展示架上挂着一排排洁净精致的婚纱,纤长的手指如同轻盈的蝴蝶在纯净的花丛中飘过,最终落在了挂有“新款”标签的衣裳,她嗔怪地说:“那你向我求婚,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哼,你想得美!我正在等我的白马王子骑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呢!”站在两者身旁的导购员见朱茵风对这件看出了神,连忙替她取下这件说:“女士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的最新款,它是采用…”“哇!”徐欣乔翻着价目标签捂嘴怪叫,“两万多啊,也就穿一次…”“穿一次也没关系呀,人这一生…”朱茵风看着她说。导购员见她是有想买的意图,赶紧在旁附和:“是呀,女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买下来后也是一种纪念,谁说只能穿一次,以后和您丈夫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穿也是很有仪式感的。”“那也得他们(男方家)买!”“关于这些我们家庭都谈好了,你不必…”“好哦!反正是我瞎操心,皇后不急宫女急!这不会又是*钱吧?”“我爸出差前把信用卡留给我了,说三号晚上坐飞机回来。”“你爸倒是想得开,四号结婚他三号晚上回来,还直接把信用卡给你。女儿要出嫁,两个男人没一个关心的。”“不许你乱说!他有公务在身很难有时间。”“又不是什么国际会议,算了你快去试试吧。”徐欣乔把婚纱从展示柜上取下,“要是有不合适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婚纱几近完美地与未婚妻的身型相契合,拖尾将她的身体盘起如同天上降临的仙女,两片白皙的云朵*而不失优雅地拢在蝉翼般的蕾丝里,悄悄露出半边平和地起伏着,脖颈之上是一张差点让徐欣乔改变性取向的天使面容。导购拿出卷尺来:“女士您的身材真好,特别符合我们这款婚纱,有些细节的改动我们会在三天内替您完善的。”徐欣乔羡慕地望着眼前的美女,两人商榷后,转身对导购说:“行吧,那我们就决定是这件了,你们这有什么优惠吗?”“如果购买婚纱的话可以参与一次砸金蛋活动,最高可享受五折优惠。”导购员很是客气地说。“五折!”徐欣乔手掌摊开,比出五的手势说,“快,你相信我,我保准给你砸出这个来!”两者随着导购员来到金蛋面前,简易的小方桌上摆了五乘五排列的金箔塑封椭圆形石膏壳,中间有两三个已经碎裂开来。“喝!”徐欣乔拿起榔头朝着角落里的一只砸去,看似坚硬的球被砸得粉身碎骨,她忙地从碎片中找到一张卡片,上面粉纸黑字清晰地印着:五折优惠!导购也陪着徐欣乔在原地激动地鼓掌,朱茵风不敢相信后者真有如此幸运,带有不信地问道:“马上就是愚人节,你们不会故意逗我们玩的吧?”“要骗也是明天呢!今天不能欺骗消费者哦!”导购嘴角上扬,看着两位可爱的女生举着婚纱对上面的造型讨论。夕阳西下,马英娜已经电话催促他们买好后就赶紧回家帮忙布置婚礼现场,朱茵风麻利地支付了这件后来几年才发现材质与做工本身可能也就不到万把块的婚纱。两人挽着手走在前往月桂新村二期的路上,一架飞机由东向西从浓密的云层中剥离出来,像是被上帝遗弃的珍珠,宝石般地嵌在*的苍穹边缘。 四鳞次栉比的建筑浮现在海平面上,就跟土里冒出来的春笋一样拔地而起,头等舱里男子靠在窗边手握红酒杯,他侧头望向云层下的东城区;而他手腕处精致昂贵的浪琴则透过摇曳的琼浆,将窗外的云朵染成了猩色。飞机很快落地,男子在贵宾室里翻开厚厚的黑色鳄鱼皮名片夹,里面有好几层白色半透明夹层。第一夹层里被塞了好几张相同的名片,较大的烫金字体印着他的职位:乾坤投资公司总经理。他是为了方便交换名片才把自己(的名片)塞进第一层。他取出第二层里的黑色名片仔细端详着——月明*事务所,M先生——名片下面有着和他手机现在显示的来电号码,地址也是他接起电话后从听筒里传来要求面谈的位置。金融商业街的茂盛大厦第十层电梯门打开就是和名片内一样名字的商户牌,透底是纯黑的长条牌上有激凸的字眼,尤其是英文字母“M”更显耀眼。前台小姐礼貌地伸出左手引导拜访者接见M先生,随身拖拉的黑色的大旅行箱被暂时存放在柜台一侧。窗外阳光明媚,不到三十平室内拉上了大半深色不透光窗帘,尘埃在狭窄透光的地方飞舞,从上到下又好像从下到上,毫发不爽的透明颗粒在四维空间涌动。M先生与他面对面坐着,阴暗的光线完全遮住了前者的身影,后者坐在阳光里看起来像是和空气对话。“赵某。”这是委托人按百家姓随便取的姓氏,M先生也没必要再去调查客户的真实资料,只是按照他三天前填的信息唤他赵某而已,“恕我直言,五天时间确实不算充裕,不过我之所以把您叫来面谈,也一定是有可靠的情报通知您。”“调查出什么就说吧。”“根据我们的调查,钱某(同为化名)是在去年12月15日搬进月桂新村的,出于是在五天前——也就是3月26日——您刚刚委托我们调查钱某,加上现在疫情的严重您也知道,我们只能查出3月30日——也就是昨天下午六点——有一名陌生男子戴着口罩和墨镜进入小区,具体年龄和名字现在还无从而知,不过从身型上来看,应该是一位三十多岁和您差不多高的男性,这位是我们现在最怀疑的人。”M先生随即从抽屉里拿出几沓照片甩在桌上,大部分在阳光底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剩下的一些也被他拢在一起,不过照片中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从后面看去领口处好像有金色的刺绣,手腕处也有亮闪闪的光点。“这大概是手表反光吧。”M先生皱着眉头说。“光看背影确实和我很像,就连年龄也差不多。”“我的人全天候轮班待在进出口,目前还未发现他出小区。”“小区几个出入口?” “原本是南北两个,不过现在疫情关了北门。”见委托人似乎在怀疑自己的专业性,M先生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不过您大可放心,北门我也有人全天候蹲点。”“也就是说那人还没出来?”“没有。”M先生斩钉截铁地承认。“看来是我想的没错了。”“不过并没有与钱某的照片,现在也只能是可疑人员,如果您能多给我几天时间,相信一定还会有进展的。要不是疫情,我们的工作效率一定会更快。”“不必了,我今晚就去会会他们,看看到底鹿死谁手!”M先生看着对面位置上的人,略有计划地劝道:“我建议您不要打草惊蛇,现在钱某还不知道您已经知晓月桂新村,我的计划是把关闭的北门人手乔装进入,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拍到更充分的证据。”“那这个乔装打扮的人就由我亲自出马!你放心,这几天该给的钱我不会少你一分,后面就交给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认为应该从长计议,钱的事等证据确凿了再给也行。”“这他妈照片都摆这了,还从长个屁计议!”他的头发因为操劳业务已经多了些许白丝,生气起来充血的肌肉似乎要撑破衬衣的纽扣,眼神里丝毫不失少年时的意气,说起话来也很有主导者的风范,“这几天时间查出月桂新村能表明你们已经很厉害了,不过现在证据完不完整已经不重要了,我这次从外地提前回来就是处理这件事的!”“可是您之前从未去过月桂新村,对里面的地形还不熟悉,万一事情败漏,或者嫌疑人逃走就很难再发现新的证据了。”M先生认为此事还是得再需要几天,至少得查出或者确认陌生男子是被调查的人才能计划行动。“怎么?拍谍战片啊?搞间谍情报啊!就算是,那我也是主角。”光线底下的男子嗤笑了一阵,双手掸走落在肩头与胸前的灰尘,把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蓝条衬衫贷得刷刷作响。M先生发现他已经离开座位,拉开房间的门,电脑里的监控显示他沿着廊道走向尽头的男厕。一缕青烟沿着洗手台旁窗户的缝隙飘向大楼外侧。 五隔着卫生间敞开的窗户望去,楼下淋浴声像透了层纱般传来,站在窗口都能听见朦胧*的味道,污黄的烟蒂被一只粗糙的手按在了窗外空调机箱上,还有很多烟*被凌乱地揉曲在一旁。乌黑凌乱的短发下是一双狭小的眼睛,通红的痤疮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有的甚至还鼓出电影的脓包,坑坑洼洼的痘印如同月球表面。杂乱的卧室内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桌案上揉成几团的纸巾和烟灰缸周围的烟蒂散乱在电脑的左右,桌底下的机箱发出轰鸣的运作声,发出阵阵闷臭的热气。百度网盘在桌面运行,屏幕显示正在上传几十张图片和不到十分钟的视频文件。名叫“旱哥涂鸦”的群聊天正不断更新着文字消息和图片,群友们为了隐私都穿着马甲活跃在对话框内。正义骑士:“马上就四月了,群主快免费更新福利啊!”掠食者:“是啊,国际惯例,旱哥快发资源,我等不及了。”吃草的牛:“等不及你自己去扫楼,昨天你传的那几张也不错啊,今天继续。”楼道侠客:“兄弟们都知道旱哥拍的那绝对是精品,这不都等十二点更了嘛?”卧室里男子回到桌椅前看着群里的消息,点了根烟敲击着键盘。旱哥:“急什么,不是还没过十二点。楼下的*正在洗澡,等她睡了我去给你们直播。”吴旱是这个群的群主,三十出头的他因为猥亵女同事被停职反省后索性待在家里,把更多的时间报复在女性身上,群相册内大量的文件都是由他上传的,在群里获得不少追随者。这次为了四月的福利,他关上了房间的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楼下淋浴声渐渐停止。今年一月中旬,吴旱出门时无意和同去上班的林小花在楼道偶遇,两者先后走在狭窄的阶梯上,前者故意放慢脚步觊觎后者的身姿和脚步踩过楼梯时残留的香味,也同时幻想着把她抵在转角处听那声抗拒时发出的绯红色呻喘。漆黑百褶裙下是林小花微屈的双膝,*包裹的细腿和双脚严丝合缝地*鞋里,她正用钥匙打开铁门,这张后来被骆天宝调查时无意发现的桌面壁纸正使他血脉喷张着,同样能唤醒他淫欲的是摆在抽屉里用塑封袋保存的林小花穿过的一双短袜。那双女袜就是在他偷偷尾随林小花进门前得知她的房间后,趁着夜深人静下楼扫楼时获得的战利品,后来也成为了二月的福利公开在群里,受得群友的追捧。吃草的牛:牛比啊旱哥,你胆子真大。掠食者:妈的太强了,那*把袜子放那不就是给人拿的吗,我们小区怎么就没这样的。*人: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敢去吗?掠食者:管你屁毛事,敢不敢跟你有关系,说的像你敢一样!*人:你就只会逼逼赖赖,鞋子的照片你发过吗?掠食者:你发的一看就是老女人的凉鞋,有本事像旱哥一样整点小骚鞋来看看啊!烟雾弹:群里都是兄弟,别吵吵,等旱哥继续爆料啊。正义骑士:就是啊有什么好吵的,大家有好货就分享,再吵就踢出去。除了吴旱公开的每月福利,“旱哥涂鸦”的群友也躲不过内卷的日常。他们像蟑螂一样害怕光线也害怕人,只敢在夜晚出动,在摆满杂物的走道也能轻而易举地嗅到铁架上的香味,细小的触角肿胀成粗硬的倒钩,将那只皮革钳向楼梯间,身躯如蛆或蝻般蠕动着,最后掏出现代科技拍下后传至群里。已经十点半了,燥欲难忍的吴旱躲在七楼与六楼的楼梯间,他支过半个身子看向林小花门旁的鞋架,还有那双男士皮鞋。怯步来到门前的吴旱仔细反转这双皮鞋,四十三码的鞋底并没有任何泥灰,就跟几天前第一次看见时一样。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林小花的障眼法耍了,并对自己错过了好几天的行为感到愤怒,在手机里对着群友说道:“吗的那只母狗竟然还摆个男鞋欺骗老子,兄弟们今晚等着我给你们多拍点!”烟雾弹:搞快点搞快点,哥已经硬了。掠食者:注意点监控。烟雾弹:老小区不会有的,不过旱哥还是注意。*人:还没到十一点旱哥已经行动了,兄弟看好你!站在楼梯间足足等了有十分钟,除了楼道里*的灯泡不时发出滋滋的响声外,听不见屋内任何动静,他蹑手蹑脚拿起了皮鞋旁的女鞋,上面似乎还有淡热的温存。那是一种恐惧中的兴奋,这种脑神经的*让他想到林小花的*的身体,触碰鞋尖的成长过程中,脑电波传来后者薄唇里黏润的口腔与柔软的舌尖滑动的影像。肉体触碰时的*感比他前几次来得都要强烈,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地产生了灼烧的痛感,并且蔓延到了全身。他捂着那根燃烧的器官,指尖反复揉搓也无济于事,在黑夜里疼痛得满目狰狞,发出奇怪的闷喘。那根被埋入的导管将滚烫的液体回流到全身,一团火从五脏六腑里烧出来,感觉下一秒人就要爆炸。着火了的吴旱朝楼上奔去,口袋里的钥匙和手机摔落在台阶上也顾不得捡,拼命吹着导火索,但那种滚烫剧烈的灼烧连他跑到天台上*了衣服翻滚也没用。他死死按住疼痛的脑袋,紧闭的双眼再次被触碰过的双手沾染了新的烈焰。他在地上打滚,深渊里挣扎的荒芜感,天旋地转的晕厥感,还有坠落时的失重感——从四面八方扎进他的心脏。 六骆天宝站在顶层的晾晒区朝楼底俯瞰,好几根晾衣架光秃秃地挺在外面,尸体如果从这里落下刚好可以掉在梯井的旁边,更使他确信了这里是死者掉落的地方。他在工位上等春一从法医那里回来,同事们手里文件档案翻阅不停,倒显得他略有清闲,疫情丝毫不会影响恶人犯罪的道路,他盯着墙壁上的挂钟,直到四点才听见门口机车停下的马达声。“一姐,法医那边什么情况?”天宝把盛满水的杯子递给春一问。春一接过水杯,把法医处打印出的文件夹丢给天宝怀中,单手掳了掳被风吹乱的发型,开口讲道:“死者三十一岁,身份未知,系统数据库里并没有此人记录。简单来说,死因就是高坠后导致的当场死亡,体表无其他可见性损伤。不过奇怪的是,脚趾与手指前端处有大量灰尘积淀,眼睑处也有,死者生前可能用沾满灰尘的双手反复揉搓过眼睛。如果说坠落过程中体表蹭到周围墙体上的灰尘,不至于会有那么厚一层,看起来更像是用力抓的时候留下的。”“你的意思是死者生前还挣扎过?”“不排除。还有一点,我们在男性器官上检测到性行为反应,但是我们并没有提取到任何女性DNA。”“有做防护措施?”天宝挠挠头,小声地问。“可以这么解释,现场带回的粉色浴巾上有大量女性DNA和死者少量DNA,但是数据库里也没有比对成功。”“难道说真是坠楼的时候不小心带下来的?” “不好说。”杯里的水已经喝得见底,春一摇摇头说,“鉴证科结果出来了吗?死者是从天台坠落的吧?”“还没有。现在东城区疫情严重,很多鉴证科同事都被封锁在他们住的小区里,在这份材料提交前也有很多材料在排队等分析,我已经是第一时间递交了说是很重要的事,但他们告诉我每个同事送来的材料都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过今晚肯定能出来。”“那先说说你今天调查的情况吧。”“好。”骆天宝一边说,一边把兜里笔记本记录的时间线誊在白板上,“今天你走了后我跟保安大致聊了聊掌握了目前的情况。全员做完核酸后如果没有确诊就可以在四号解封了。”“后来我又重点走访了靠近梯井旁窗台的几户人家,也就是楼内靠近上下楼梯的那几户。”“一楼住的是两个老人,他们当晚很早就睡了,而且耳朵不好,我问话的时候嗓子都喊哑了他们才听清,走起路来也有些颠簸,可以完全排除嫌疑。甚至还大声问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命案,我看他们好奇心挺重的,没敢再说下去。”“二楼住的是一个捡破烂的,儿女在国外生活,给他在这租了个房就没再管了,在门口看向里面大多是空箱子和空饮料瓶。天天早出晚归挣钱糊口,现在疫情小区封锁这两天估计日子不好过。这些都是门口保安告诉我的,他俩经常在大门口抽烟聊天。”“三楼里没人,门口保安说是大学生被封在了学校里,已经有半个月没回来了。”“四楼本来有人要租的,上个月疫情蔓延到东城区后就打消了计划,从门侧的玻璃望进去,没有人生活迹象。”“五楼住的是哲妮,看上去不到三十。案发时她正在看电视,所以什么也没听见。当我想要确认时,她就把门关上了,不过我听见了屋里有男性咳嗽的声音,不能确定是不是电视机里传来的。“六楼是林小花,独居女性,就在不远的金融商业街上班,普通职员。据她说案发时已经睡着了,没有听见任何可疑声音。这个人看起来不爱说话,见到我甚至也有反感的表情,好像打扰到她休息了,没应几句就把门关上了。”“七楼是吴旱,敲门时候还没醒,大白天房间里都是烟味,窗帘也紧拉的。据他说案发时在家洗澡,什么也没有听见。问两句他就表现得极不配合,嘴里骂骂咧咧的。整个对话也就把门开一条缝,好像里面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只是站在门口做了简单的问询,姓名是从物业那里得知的。”骆天宝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白板上清晰地列出了住户信息:704 吴旱 男 30岁 未知604 林小花 女 27岁 普通职员504 哲妮 女 30岁 未知404 空房待租304 女大学生204 阿南 男 56岁 拾荒者104 老人 可完全排除嫌疑春一用黑色油性笔在白板上划掉了104、304和404说:“你去走访的时候有提到坠楼的事情吗?”“没有!”骆天宝挠着脑门说:“一姐你说奇不奇怪,我做了个初步走访,我没向他们透露坠楼的事情,他们也没人和我说起过家里少人了之类的事情,小区里所有住户我都问过,说不上来的正常。”“但是这种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了!”春一道破了所谓的正常,“死者要么是外来人员出于个人目的进小区后遭遇了不测,要么就是小区内住户间早有计划的凶杀案,不过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啊,这凶手行凶后心也太大了!就这么横尸街头,也不符合远抛近埋的作案特征啊!”“你是侦探剧看多了吧,现实哪有那么心思缜密的凶手。”春一看着白板问,“浴巾是哪家的?”“都说不是自己的,这就更奇怪了。如果死者从天台坠楼,偶然间把浴巾带了下来。他们不说家里少了人,那么死者和他们应该没关系。如果没关系,那浴巾找不着了为什么问的时候也不说呢?”春一倒是没有多惊讶,淡淡地说:“这不奇怪,死者和浴巾的主人认识!”“这样啊,那只要找到浴巾的主人,也就能找到凶手了。”“不好!”春一忽然反应过来,“那死者说不定就不是从天台坠楼的了!”“什么意思?”骆天宝也很快理解她的想法,“我立刻去他们住处找找坠落痕迹!”春一按着太阳穴思索后说道:“不用了,我们已经落后一步了。如果真是谋杀,凶手早把痕迹清理干净了。”“对不起啊一姐,是我没想到这一点。我当时就应该去他们住处深入调查的。”“没事你刚入行不久,很多事情想不到也很正常。没有充分证据,我们也不能贸然进别人家里进行搜查,最多就是做个问询。再说你现在去也找不到了,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今天你也辛苦了,明天上午我们把浴巾和死者照片带着去做调查,重点就那几家。”春一的安慰使他的愧疚感少了些许,但晚上鉴证科告诉骆天宝灰尘匹配不正确时让他先前存在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回家后的他躺在床上被自己粗心大意犯下的后果折磨地辗转反侧,打开了手机音乐播放器,轻柔舒缓的音乐传进他的耳朵。 七那是一首空灵悠扬的钢琴曲,纯真的俄罗斯风格民谣曲风摇曳在烛光闪烁的客厅内,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干扰。半小时前被救护车拉走的人确诊后小区内部已经进行了封锁。沙发上的男子紧锁眉头,按着太阳穴,疲惫得就像坐了好几个小时飞机后刚落地一样,摇晃手中的红酒瓶,微醺地倚着。他是提前从外地回到本市的,在慌忙之下来到了月桂新村。那时的小区还没有封闭,他也从不会想到还会有今天这样的状况。旁边虚掩的卫生间门雾气缭绕,溜缝而来的香水味不时吸入他的鼻腔。烛光微拂迷离,窗台外的空调机箱发出摧枯拉朽的噪响,像是松了颗螺丝颤巍晃动。粉色的布垫轻柔躺在沙发座,餐桌垫也是粉色的,上面摆了透明的小花瓶,里面绽放两朵粉玫瑰。粉色头巾将她的长发盘起,趿着粉色拖鞋来到沙发面前,都是仅用一条浴巾裹住半个身体的哲妮最爱的颜色。小半瓶红酒被她抢过,带着迷离的双眸仰头灌了好大一口。储物柜里还有没用完的长方形粉盒撕开个口,凌乱地吐出三四只正方形塑封的安全套来,粉色吹风机响起后吹出了*神秘的香味,是三十岁女性独有的专属味道。短小机器发出嘈杂的响声停止,她光脚爬上了沙发,游到昨晚还无比坚硬的躯体面前,扯开遮在眼前的一抹柔情,像温驯的家宠舔舐后者喉结周围的肌肤,讨好着把她从仙境与炼狱来回摔荡的恶人,并慢慢褪去救世主那层白蜡。“今天算了,下次吧。”男子抓走她的手,把衬衫的纽扣一颗颗拧了回去。“怎么?我都准备好了。”哲妮微眯双眼,痴痴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在他怀里,娇弱地说,“你不会除了我,外面还有别的情人吧?”“别瞎说!我四号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公司里很多资料和报告还要等我确认,现在被封锁在这简直要命!”“嚯哟,刚认识那会你可没这么忙。”哲妮贴在他耳边轻轻哈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时间多的事,我告诉你,咱就在这多待一个礼拜都不会有事。”吸干哲妮身体上水珠的浴巾从她的胸前滑落,修长的双腿在清水的净化后变得格外光滑,略垂的双乳像*脱兔丰满的*,在男子的*肌肤上浅蹭后,两粒极小的褐色颗粒直挺挺立在柔软的脂肪团上。她索性埋下头来把那根让她后来神魂颠倒的肉体用早已湿润粘稠的唾液嗦得红肿,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按着后脑勺挪到旁边,另一只舌头钻了进去。哲妮面色红润,皱着眉低吟,像嗷嗷待哺的野猫,渴望着亏盈许久的满足感。她体验到了和昨天傍晚开门后突如其来的感觉,和先前坐在云霄飞车之上,在到达顶峰之后失重般的感觉极像,如鲠在心的异物感使她从娇喘变得放肆,*声不再受控制地发出,就好像旁边有另一个女人在帮她叫唤。冰箱上落满灰尘,光秃秃啤酒瓶变矮了,沙发上白色衬衫的袖扣在烛火下反着金光,阳台外浓密粗壮的枝干在黑幕笼罩下黑得发硬,扭曲着张牙舞抓着,狰狞可怖着,争先恐后地,塞进哲妮那颗永远也填不满的心,这些都是在她双脚离地后才能看见的场景。紧紧贴在坚韧的肌肤上,直到最后被扔在了粉色的床单上,眼前的画面停在天花板上的黄炽灯上,但频率极快的痛感仍在兴奋地折磨着她。就在床板与两者的碰撞声中,响起了更沉闷的声音,那是不属于整间卧室内任何物体发出的响动,床板的摇晃在哲妮的*声中逐渐停歇,只为了听清额外的声音从何而来。反应过来的哲妮瞪大了眼睛,冲着门外大喊:“谁啊?”“开门!”哲妮迅速把掉落在地的浴巾扔给躺在床上的另一具躯体上,赤脚走过去:“你谁啊?”门外不再有回应,只是把本就质量差的铁门捶得咣咣直晃。 八仅开一条细缝的铁门被春一用力地打开,骆天宝站在她身旁举着自己的证件,直勾勾地和门内惊诧地眼神对峙。刺眼的阳光洒进昏暗的房间内,照得吴旱睡眼惺忪的双眼更是无法睁开。“八点了,还没醒?”骆天宝面色冷峻地看着他说。春一已经踩过了门口散落的垃圾走到阳台处拉开窗帘,滑动的凹槽内扬起一阵烟灰,她用手扇去扑鼻而来的恶臭,推开窗户,朝楼底望了望,阳台下方凸起的砖跺盖满了干涸的尘埃。客厅里贴满了香港电影的海报,白旧的墙体不知被什么刮了几道痕迹,吴旱抠开可乐瓶自然地坐在露出海绵的沙发上问:“拜托,阿Sir,大早上来抄家啊!”春一等尘埃落定后坐在沙发对面的小圆椅子上,给了骆天宝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卧室和其他房间里转转,自己则和他聊起来:“这次专门来找你就是向你问点情况。”“问什么啊!昨天他不是来问过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骆天宝来到冰箱面前,吴旱接着说:“冰箱里有可乐,自己拿吧,阿Sir。”“吴旱是吧,这么晚还不起来工作?”春一问。“居家办公,就混呗。”“是吗?可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好像是因为猥亵女同事被公司停职反省的吧。”“切。”吴旱拉长着脸,使劲搓揉自己的*,“是又怎么样?她裙子穿那么短,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摸一下怎么了?”“谁告诉你的?穿衣是个人的自由…”吴旱比出停下的手势来说:“好了,阿Sir,你说的我都听他们说过了。我现在很累很困,你这次来就是说这个事吗?再说,我已经向人家赔礼道歉了,还差点进去,你怎么不照顾照顾我这个弱势群体?”在房内听到对话的骆天宝嘲笑着问:“你都大言不惭地承认猥亵了,还弱势群体,我要是你领导早就开除你了,还留你这样的祸害在公司?”“我说我猥亵了?看一眼,不就轻轻碰一下?开除我?阿Sir,你知道高级程序员对公司来说多重要吗?你管我做什么,实力才是硬道理你懂不懂?”“行,你们公司怎么处理你和我们无关。”春一从包里拿出死者的照片来,是经过处理的只有脸部和脖颈的照片,看上去更像是证件照,“那这个人见过吗?”“没有,他谁啊?”春一打算直接告诉他:“他死了,就摔死在你家楼下,你们住在这的每一户都有嫌疑。”“我去!”吴旱差点跳起来,瞳孔不自然地放大惊呼:“吗的,你们早不说,吓死老子了!那晚警车和急救车来拉走的不是说确诊的人吗?”“是啊,不过这事我们一直没公开。所以前天夜里十一点到昨天凌晨一点有没有听见或看见什么可疑的事情?”吴旱想到那会他正被林小花害得痛到在顶楼直打滚,等回家冲洗后拿着刀去找她麻烦,刚准备敲她的门就听到小区外传来警笛声,那会还以为林小花发现自己的行为报警了,吓得躲回家中又用冷水对着*疯狂冲洗。他靠在厕所窗户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随手把烟灰抖在窗外的空调机箱上,一包烟很快见底,十几根烟蒂按在轰轰作响的机器上。但吴旱不可能傻到把这种事情都告诉春一,就简单地几句话带过:“没有,昨天他问过了,我那会在洗澡。”“你浴巾呢?可以拿给我们看一下?”“浴巾,不好意思阿Sir,我从来都不用浴巾,就拿毛巾擦擦不就行了,大男人要那么矫情。”“十一点之前呢?”春一接着问,“整段时间你都没出门过?”“我大半夜出门干嘛?”“你仔细回忆下。”“啊。哦。哦!”吴旱突然想到拿刀站在林小花门前时旁边鞋架的不同,“我想起来了,六楼住的*人…”“什么女人?”“哦,林小花。”吴旱赶紧纠正过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不过我前几天看见她鞋架门口多了双男士皮鞋,就在那天晚上那双鞋子消失了,就是小区封锁前,就你问的这段时间左右,不会有错!”“那天晚上,具体什么时间?”“十一点不到吧,是在警笛响之前的,我那天晚上拿外卖前还看到的。”“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出门吗?”春一对他的话有些质疑。“我…我是听到警笛响以为着火了赶紧下楼,路过的时候看到的,那双43码的皮鞋就不见了。”“43码?”春一重复着,想到死者的鞋码也是43。“对,我怀疑就是她杀的人,然后把他扔下楼。”“你为什么怀疑她?”“价格谈崩了呗。”见春一似乎对自己的话感兴趣,吴旱更是添油加醋说起来:“阿Sir,你是不知道她就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挺乖的,背地里三天两头带男人回来,这双鞋我见过好几次了,每次大半夜都能听到她和那个男人*时发出的*。”“是吗?”春一很是不信地看着吴旱浮夸的说辞。“那肯定,你们赶紧去调查她。现在小区还在封锁期,她房间里肯定藏有她的杀人证据。”骆天宝此时从他的卧室走出,手里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朝向座位上的两者问:“这是你的电脑。”吴旱的笔记本没锁,林小花下半身的壁纸清晰地呈现在桌面,打开的文件夹里有更多她的照片,大多都是裙子以下的部位。“怎么解释?”“解释…”吴旱脸刷地就红了,“解释什么,拍美女照片犯法吗?”“*就犯法。”春一回答,“如果在不经过他人同意地情况下公开别人隐私,你就真的要进去了。”“我没有,我就是…就是她身材好,我喜欢她,拍点照片自己欣赏不可以吗?”“喜欢?”春一反问道,“喜欢你刚刚还把她说成那样?”“那她就是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办法。”骆天宝朝春一点了下头,示意房间都检查完了,后者也冷淡地告诉吴旱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就离开了。“我上哪去啊?”吴旱气得摔上了门,发出剧烈的声响。 九房间的门和楼下的大铁门一样老旧,晃两下就能发出吱吱呀呀磨人心疼的声音,在极快的开锁声后,林小花从门里探出半个头来。她看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昨天来询问过的人,女的手里举着公安的证件,上面写着春一的姓名。“有什么事吗?两位。”林小花得知来者是警察后大方地打开了门请他们进去。“林小花是吧。”骆天宝冲她礼貌地笑笑,“我们这次来找你就是专门向你问点情况。”“问我?”林小花等两者进门后,关上了房门,“发生什么了吗?”等三人坐在沙发上后,春一让骆天宝把刚刚的照片拿出来,可骆天宝一下不知道放到皮包的哪一层了,在一堆文件里翻来覆去地找。林小花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俩,春一只好先问:“前天夜里十一点到昨天凌晨一点有没有听见或看见什么可疑的事情?”“啊!我记得好像有警笛的声音。”林小花咽了咽口水说道,“是谁受伤了吗?”“你昨天没有出过门?”“没有,就是通知说做核酸,小区封锁也没法上班就在家了。警笛响算可疑的事情吗?是不是有人受伤了啊?”骆天宝终于找到了照片,却在将要拿出来的时候被春一的手势放了回去,并给了个让前者去房间里看看的眼神。等骆天宝离开后,春一继续问:“你不知道前天夜里警笛响的原因?”“我不知道。”林小花说着低下了头,十指来回揉搓的动作被春一看在眼里。“你刚刚说有人受伤了?你认识他吗?”“不认识,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跟他也没有关系。”春一见她的回答很有问题,不过还是继续告知死者的*:“他死了,就是在前天夜里的时候。”“啊,不会吧?”“我没必要骗你!我们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现在还在你家里,等下次可能就是请你去我们那谈话了!而且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和我们说出来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我…”林小花忽然被春一提升的语气吓到了,“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春一想到刚刚吴旱提到她家门口消失的男士皮鞋,又想起刚刚敲门时确实没看见,鞋架最上层是空着的。“好,那你告诉我那双43码的男士皮鞋为什么藏起来?”被问到关键的林小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害怕地低着头瞥向角落里的垃圾桶,微小的细节也同时被春一捕捉到,后者来到垃圾桶前,从常见的垃圾中翻到了空的圆锥塑料瓶:“这是什么?”“啊!这是调味料,用完了我就扔了。”“调味料?”“对,是辣椒粉。”“作为可疑物品我们需要带回去找技术科人做鉴定,你同意吗?”“哦,好的吧。”“皮鞋呢?据我们调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你门口为什么会有男士皮鞋,而且阳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的衣服?”春一拿出这时候才拿出死者的照片,指着上面的人问,“经常来你家的男人是他吧。”“不是!”林小花完全就不认识也没见过照片中的男人,摇着头反驳,语气显得很是强烈:“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从来没有男人来过我家!”“那这些衣服都是谁的?”春一走向阳台,看着晾衣架上的男士衣服问。“是我买的。”林小花抿了抿嘴唇,“我害怕才买的,这样他们就以为我房间里有男人就不会欺负我了。”“你以前有被欺负过?”林小花点头。“是吴旱吗?”骆天宝已经大致看完了房间,靠在门框上指着楼上问道。“对。哦不对。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那你为什么说你被欺负过?是谁进你房间…”“没有,不是进我房间…是门口。”“门口?”林小花把通过猫眼看见吴旱在楼梯口蠕动的行为和自己的猜测说给了他们听,眼神里流露出了胆怯与不安。“真是*,现在还有这么恶臭的人!”春一听完愤怒地骂道,“哪双鞋?我们可以带回去做DNA鉴定。”“没有了,已经清理干净了。”“为什么?”林小花又把网友教她的方法尝试了一遍,前天夜里听到门口传来发出猴子叫般的嚷声和鞋架晃动的声音后就出门把当天穿过的鞋收了回来,用水和湿纸巾擦拭完全。还有后来响起的警笛,认为对方这段时间不会再来动手脚了,便把男士皮鞋一并收回,说完也同时把藏在衣柜底下的皮鞋拿了出来。骆天宝接过皮鞋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怕,他们留下的不是对你的耻辱,而是将他们送进监狱的手铐。”春一轻抚她的肩膀说:“行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打工也不容易,以后要是找个男朋友,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我不要!我不需要!”林小花倔强地回答,“我讨厌男人!他们都是恶心的害虫!”骆天宝嘴一抿,露出尴尬的神情,好在春一已经结束了问询,带着他离开了房间。门关了,林小花擒在眼里的泪水落了下来。 十细如牛毛的雨水打落在纸箱上,骆天宝手捧着沉甸甸的盒子,里面装满了从月桂新村调查住户内的待鉴定的证据。“一姐。”骆天宝把外套脱下罩在纸盒上,虽然塑封袋包裹,还是生怕淋湿,“早知道我就拖个箱子来了,没想到今天收获满满啊!还好从阿南那借了个箱子,他也太小气了,到时候我还他一个就是了。”“那可是人家从外面捡来要换钱的,要你白给他一百块,你愿不愿意?”“这箱子最多就一毛钱!”“他眼里就跟你这一百块一样。”纸箱最底下的塑封袋里是一只破了表面的手表,看上去价值不菲,在下午被夕阳照射时还反光。阿南也是因为明知这个是偷偷捡来的,说不定失主后来报了案,听春一说可能是命案的关键证据,吓得赶紧上交为好。两人回到警局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证据交到鉴证科,结果还是告知会在明晚前统一出结果。“这疫情害得案情效率都慢了!”春一回到工位,略带抱怨地说道。骆天宝推来一张新的白板,边讲边整理今天问询的内容。“在你和以下几家嫌疑人问询过程中,我同时也查看了他们家里可疑的东西。”“第一个是704:吴旱。他的房间整体看上去很是脏乱,符合独居颓废男性特征。卫生间窗外的空调机箱上有很多烟蒂和烟灰,很多地方都被烫焦,出现很多黑褐色的圈,不过在前端发现有被手指按压和擦拭过的痕迹。既然他都把烟灰弹在那也不会是想着去擦干净,我也同时提取了指纹。卧室里全是没洗的脏衣服和泡面的味道,枕边有一只白色的短袜,看尺码像是女性的,我做了采样,也送去DNA检测了。再通过口供来看,他好像对六楼林小花有想法,不过跟死者暂无关联。”“第二个是604:林小花。她房间看上去虽然像有和男性同居样子,男士皮鞋已经送去DNA检测,可以从结果推出阳台外晾晒的男士衣服是否如她所说,只是装作有男性合租。阳台底下凸出的云朵状砖块最边缘的那块上灰尘深浅不一,有擦拭痕迹,指纹也同样正在鉴定。还有垃圾桶里的锥形瓶,报告结果明晚都能出来。她似乎对男性很反感,不排除与死者直接或间接的关联。”“第三个是504:王坤和哲妮。”“他们两口子挺有趣呵。”春一打断了骆天宝的话,“表现得好像关系挺融洽,但又似乎很陌生。”“是啊,要不是我查了他们结婚证,还真以为只是合租的关系呢!”两者在交流中想起了下午从他们家问询的时候,那时敲了好半天才开门,哲妮穿着粉色的睡衣见前者亮出证件后眼睛睁得很圆,仿佛很意外。而她的丈夫王坤则是坐在客厅沙发上自顾自地抽烟,对调查的人员似乎没有多大兴趣。餐桌上有燃剩的半盏蜡烛,王坤是在前天夜里零点进入的月桂新村,这点骆天宝也从小区门口的保安登记处获得了证实,据说是下飞机后回公司开了个会就赶来了。客厅的橱柜里还塞着一个旅行箱,柜子上摆着昂贵的浪琴表和几瓶水,垃圾桶里有喝完的红酒瓶。骆天宝趁着春一和夫妻俩问话时四处看看,整个房间看上去格外干净,像是特意被打扫过一样,即便哲妮正穿着居家服拖着地,仍然遮不住她骨子里透出的高贵气质,两位看上去都比楼上的生活要精致得多,据调查都是金融商业街公司里的上层管理,哲妮也只是说因为小区安静才住的这里。卫生间的镜子把骆天宝照射得和镜面本身一样一尘不染,窗外是空调机箱,上面没有一丝尘埃,这点也是让春一怀疑的地方,即便是打扫家里,也不至于把外面的机箱也擦得一干二净,后来春一想到只有刻意去清理的人才会这么做。但是王坤和哲妮夫妻不像楼上二位那么被动,当骆天宝蹲下腰准备查看橱柜里旅行箱和周围物品时,一向沉默的王坤忽然走过来挡在箱子面前冷冷地问:“请问二位有搜查证吗?我们已经说过了与死者完全不认识也从来没见过,如果你们再来打扰的话,我现在就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了。”比起骆天宝茫然的样子,他知道之前楼上的行为完全是因为对方不懂,没有搜查证是没有权利进行取证的,春一更有经验地继续问道:“前天夜里也就是你回来前后真的没有听见或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吗?”她虽然在问王坤,但哲妮的动作格外不自然——不停地把拖过的地来回清理——看上去像是知道些什么。尤其是问到浴巾是不是哲妮的时候,王坤淡淡地说了句不知道,哲妮坚决否认,并从浴室里拿出一条藏青色的浴巾说是自己的。后来骆天宝也问过春一为什么她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是粉色的,唯独这条浴巾是藏青色。在骆天宝的梳理后,白板上清晰地罗列出等待鉴定的物品吴旱 空调机箱灰尘和擦痕 枕边白袜林小花 云朵状砖块灰尘和擦痕 圆锥形塑料空瓶 男士皮鞋哲妮 藏青色浴巾采样阿南 破了表面手表 纸箱 十一嗜赌成性的阿南在输得妻离子散后没了住处,欠了一*外债的赌棍在家也不受老两口的待见,从最后一个朋友那借了点钱找了个老小区躲起来。每天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穿着破了鞋底的绿回力鞋,在大学的垃圾桶边捡着大大小小的快递箱,好去垃圾站里换点糊口的钱。阿南搬进月桂新村有几个月了,熬过了酷暑寒冬,坚持早出晚归,却被突如其来的疫情封锁在家,好在还有多余的泡面能熬几天。后来解封那天他穿着从将要出门的垃圾车那捡来的白衬衫,被骆天宝在小区门口扣押在地的时候,他费力仰头张望着春一严肃冷淡的神情,想起与妻子在律师事务所签署离婚协议的那个两年前的夜晚。当时的阿南还是金融商业街某上市公司的总经理,西装笔挺的他有着体面的身份,向来老实勤奋的他还有等待下班回家的可爱女儿。直到偶遇儿时的好友带他与客户谈完生意后去了一次赌场。阿南的一切自那之后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赌桌上——赢得了比项目谈成还多的金钱。总以“小赌怡情”为由的他逐渐染上了赌瘾,就连女儿和妻子的劝说都没用。好运从不会永远眷顾赌徒,他把本金和存款输光后当掉了祖上留下的怀表。这块传家宝是一个意义非凡的纪念品,那是在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他爷爷在*战争时期还是个新兵,在遭遇伏击后躲在战壕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手中紧攥着碎了表面的怀表给了他生的信念。不仅如此,他把妻子的劝当作耳边风,甚至还对家*打出手,辞了工作的阿南彻底陷入赌场,甚至瞒着妻儿变卖了房产,无药可救的阿南终究变得孤身一人。正在苍蝇馆子吃饭的他吸干了面碗里最后一滴汤汁。那饭馆不大,环境也很差,是社会底层人士果腹的地方,也是之前阿南从来都不会踏足的地方,但现在他只能埋头吞咽着可能被蟑螂爬过的面食。隔壁桌是四个肥头大耳的纹身男,穿着领子松垮到胸口的短袖,看上去四五十岁,和自己差不多大,但他们桌上和地下横竖倒着空空的啤酒瓶。面红耳赤的男子激动地锤着桌子爆笑,直到对面的男子抓着他的手腕喊道:“哥们你轻点,你这手表要砸坏了吧。”“什么手表!我这个叫劳力士!劳——力——士——!万把块买的哪能说坏就坏!”身旁男子也跟着说:“哟,哥,你好好看看,真坏了,玻璃碎了吧。”男子紧张地看着表,果然碎了个口,身旁的好友们笑得炸开锅:“破费了啊大哥!”“去他妈的!”男子开始炫耀起来,摘下手表接着酒劲随手一丢,“坏了就不要了,几万块而已!”碎裂的手表刚好砸在阿南的脚边,听他们几个又醉在一团憨笑,阿南悄悄弯下腰把手表装进荷包往门外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着急的喊声:“吗的,哪个*把老子手表偷了!”“是不是刚刚吃面那个啊?”“追啊大哥,他说不定没跑远!”“*,等老子找到他打断他的狗腿!”男子说完晕晕乎乎和好友抱在一团。这块后来鉴证科测出只是地摊上劣质的手表被阿南紧紧攥在荷包里,像揣着金条一样匆忙跑回家里,等着隔日找个典当铺换些钱来。但回家后不久的他却听到了警笛的声响,吓得他把手表塞到被褥下藏着。翌日清晨他看到楼下站满警察,拉紧窗帘,关严门窗,躲在家里直到下午才敢出门,却在小区门口听保安说月桂新村被封锁的消息,这才得知为什么中午被穿着志愿者衣服的人叫出去排队做核酸。他为之前胆怯的心理气得又想哭又想笑,相比于担心是不是警察为手表的失主找上门来,追债的人查到了自己的位置更让他害怕。但隔天下午前者真的来了,却是为了调查这里的坠楼案。一无所知的他和骆天宝在交流时执意要坐在卧室的床榻上,说是腿脚不好,骆天宝只好搬来客厅里的座椅坐在对面。“认识这个人吗?”春一把死者照片拿出来问。阿南摇头。“前天凌晨有没有听见或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没有,我回来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他惴惴不安地用手按压在被褥上,只想赶紧结束对话,下面就是那块看上去昂贵的手表,躲闪的眼神引起春一的注意。春一掀开了被褥,拿出了手表质问他:“是你的吗?”“啊,是…”“这表看起来价值不菲,不像是你的吧,说吧,哪里偷来的?”“不是偷的,是我捡来的。”“现在又是捡来的?哪里捡的?”“外面地上。”“我怎么就捡不到?说具体点!是小区的垃圾站还是梯井旁边?”春一呵斥他,因为她怀疑这是死者遗落的。“前天晚上吃饭,别人扔在地上,我看到,就捡了。”阿南试图抢回手表,“你看都碎了,他不要的。”“那行,这块表我们需要带回去做鉴定,如果真的只是捡来的,我们也要等失主确定不要后再给你!”春一把手表递给骆天宝,“时间也不早了,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鉴定报告明天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十二眼看小区明天就要解封,林小花对未来的期待和空罐子的盐一样索然无味。她就是在三月底被公司炒了鱿鱼,本打算彻底放松一段时间,又被折磨人的疫情和从天而降的命案搞得哪都去不了,本就难过的心情更加抑郁。一周前她被安排到了一个新的项目,直属领导叫卓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并把与她同时入职的男同事李恩分配到同一个组中。李恩是林小花的追求者,常在私下里因为吃饭或是看电影邀约拒绝过多次的女神。特别是这次的项目,无疑增添了两者交流的机会。不到三天时间,每个晚上都极力假以讨论方案为由和林小花【微信:11810619】语音,但谈论的内容大多都是围绕林小花私人生活:例如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对自己有什么看法,能不能拍张照片发来看看作为加班的动力。受不了的林小花索性做好了单独完成项目的准备,搜集到的很多资料并不和他分享,导致了在向领导汇报时产生了许多信息不对称的尴尬局面。谄媚的李恩见卓立大为光火,便跟着责怪林小花工作不积极,私下里又腆着脸求后者原谅。林小花被弄得根本无法专心工作,向卓立提出更换项目组也无济于事,最后林小花生气地撂下一句:我跟他无法合作,照这样下去,这项目绝对黄。领导也比较直接:项目黄了,你也可以卷铺盖滚蛋了,你多担待点,他也没有对你作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后来还是林小花的另一个女同事告诉她李恩是卓立妻子亲戚家的人,竟然还有八杆子远的关系,怪不得当时李恩刚入职就常被卓立常常叫进办公室谈话,有时两人还约好一起吃饭。白天受到李恩的骚扰,晚上回家还要提防楼上的猥琐男,林小花对男性的厌恶渐渐从嫌弃变成了仇恨,她在大前天的项目会议上忍不了李恩总贴在她身边坐,痴痴地看着她的腿垂涎欲滴的模样,对工作的内容毫无推进。最终蹭地站起打断了卓立的指导工作,强烈提出了更换项目的想法:我请求给我换一个女同事合作,我讨厌他,我也不想和男性有任何交流。同在会议室里的还有虚拟委员会的其他部门成员,卓立见自己手底下的员工公然顶撞,颜面扫地到极点,看了眼底下的李恩。李恩也懂卓立的想法,站起来唱着白脸:“什么叫不想和男*流,你的意思是讨厌我们所有男性?小妹妹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了,多好的项目机会啊!还讨厌我,你以为你画个妆就是美女啊,穿成这样不就是给人看的…”卓立见李恩越说越不对,赶紧唱起红脸:“小李你也不能这样说,着装是公司的规定。小林这几天辛苦了,态度有些抵触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不能有这种性别歧视的错误思想,等会议结束来我办公室一趟。”林小花最终等来的是人事告诉她被辞退的结果,理由竟然是不正确的价值观念影响了工作心态,不适合团队工作更对男性有极大程度的偏见,严重不符合公司里男女平等的文化,甚至还提出让她去看心理医生的建议。憋着一股气的她提着包就回到家中,临走前李恩还站在电梯口佯装好心劝解:“妹妹遇到什么困难了?要不要我帮你向卓立求求情?”林小花恨不得把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珠子抠出来狠狠踩碎,最后只能冷哼一声离开公司。因为只说了一句讨厌男性的话就被辞退的林小花在月桂新区快递站取了快递:网上购买的一小瓶印度鬼椒粉。本来还想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过份,气在头上的她后来也管不了那么多:他要是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是自作自受,我这么做又不违法,谁让他要做出下流的行为!所有都在春一和骆天宝下午得到了证实,经过调查后,一切都如她昨天所说的一样。林小花想不到的是,阳台外的云朵状砖块上有死者的脚痕,也就是说死者曾一只脚踩踏在这里过,同样在吴旱所住楼层的空调机箱上也检测出死者的指纹。春一怀疑死者曾经来过她家里,不知什么原因翻到了阳台外,顺着楼上爬的时候失足摔死在外。委屈的林小花看着她俩带着搜查令合法地对她家翻箱倒柜地搜寻死者衣物的证据,以及现场勘查的人在各个房间里提取指纹和生物痕迹。“你趁早告诉我们*,还是那句话,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和我们自己查出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春一走到她面前说。“呵。”林小花面无生气地说,“错了,你们都错了,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认识死者。”骆天宝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悄悄和春一说:“会不会不在这一层,吴旱家我们也有采样,说不定从楼上往下爬摔死呢?”“你是在怜香惜玉吗?那你告诉我哪一层?”春一有些着急地说,因为她知道今晚十二点小区就解封了,再找不到死者的衣物就很可能被凶手带出去销毁了,“你觉得一个大男人会在大半夜跑到另一个男人家里吗?没有搏斗痕迹,两者无冤无仇。”“那五楼呢,你不也觉得哲妮很有问题吗?而且她那条藏青色浴巾上和粉色浴巾上有同一女性DNA啊,你不是说找到浴巾的主人就找到凶手了?”春一知道骆天宝说的在理,不过现在时间根本来不及了,而且光凭两条浴巾DNA吻合申请的搜查令被驳回了,可能就是死者坠楼带落的,至于哲妮为什么不敢承认,也不是对怀疑对象搜查的合理理由。“先查这里吧。林小花,作为女性,我现在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春一语气缓和下来,“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如果你真的清白,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那吴旱呢?”林小花反问,“他是坏人吗?”“他的行为已经得到证实,将会受到法律的惩罚,我们已经将此类恶性事件交由其他组同事处理。对不起,我们是针对凶案的专案组,现在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结果。”吴旱家和林小花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仍在没有找到死者的衣物,春一沮丧地下楼,站在504门口,却找不到任何搜查的理由。 十三入职不到一年的骆天宝第一次遇到毫无头绪的案件,他站在死者摔死的地方抬头仰望,等待春一骑摩托载他回去。下午的天空干净得连风都没有,裸秃的树干长出了新叶,割碎了梯井。他学着电视剧刑警的样子又结合吴旱和林小花的陈述联想死者生前的轨迹,从小区门口进来后敲了几声林小花的门,林小花正在洗澡,他便敲门进来准备*,被发现后出于某种原因躲在窗台外,想通过楼层间的空调机箱爬走,结果因为吴旱扔的大量烟灰迷了眼,失足摔死。后来他想了很多从吴旱家向下爬或林小花家向上爬的嫌疑,但都无法解释*的嫌疑。直到春一骑着摩托过来招呼他上车,见他头痛地模样说:“别想了,*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还没查到正确的方向。”“你也觉得死者和吴旱还有林小花无关?”“我觉得没有,但还要看这次的生物检测报告。”春一骑出了小区门,“福尔摩斯说过,当我们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一个再不可能也是*。”“所以*是504?”“如果和前者都无关,那么只有他们夫妻了。我们之前也说过找到浴巾的主人就找到凶手,而且哲妮看起来不像是勤快的女性,她甚至把厕所外的空调机箱都擦干净了。”“一姐,我知道了!死者*我知道了!”骆天宝忽然一拍脑门,激动地说,“死者是和哲妮*的男子!结果男主人王坤回来了发现了他们并准备杀了他,死者趁乱从厕所窗户爬出,想顺着楼层间的空调机箱和旁边窗台砖块爬到天台离开!”“如果他发现妻子和别人*,然后死者迅速从厕所跑出去爬楼时候摔死了,他会不向我们汇报这个情况吗?就算两者没有发生肢体冲突,他以自己的方式从房间里把死者逼向窗外,他变相害死了妻子的情人,哲妮会不向我们汇报这个情况吗?这是她摆脱王坤的机会。”“万一是为了自尊不跟我们说呢?”骆天宝有点不解,“我不是很懂女人的心思,但如果我是王坤,一定会说出这件事的。”“这是命案,就算为了自尊向我们保密也不会这么镇定,哲妮应该会表现得更紧张。那条粉浴巾和死者照片放在一起时她表现得好像两者没什么关联,就好像事不关己似d饿。”“那还有什么可能性?快72小时了,我在近两天的东城区失踪人口里也没查到相似人物,他要么是城西区的人或者外地来的?”“我认为你说的推测是对的,只是某些细节有出入。扩大筛查范围吧,回去你向西城区警署要一份失踪人口报告,时间不多了。”下班后骆天宝回到家里仔细翻阅着这几天来的记录,看着时间一点点像解封的时间走去,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吴旱和林小花家里没有死者相关生物痕迹。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504了,但出于证据不足,现在也显得捉襟见肘。思来想去,骆天宝准备连夜赶往月桂新村,他总觉得凶手一定会将死者的衣物趁解封处理掉,房间内也检测不出任何焚烧后灰烬的痕迹,凶手还没有专业到能把痕迹清理到连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程度。当他开门的时候,看到春一穿着便衣站在他面前,两者会心一笑,似乎想到一块去了。骆天宝的车玻璃是特殊材质的,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望出去干净的就跟没有玻璃一样。两者在十二点前停到了小区对面的街道,和其他侧方位停的车自然地混在一起。春一看着窗外:“不错啊,我刚想叫你一起去。”骆天宝害羞地笑笑:“跟一姐那么久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既然我们找不到证据,那就等凶手把死者衣物送到我们面前。这个天气死者穿的一套衣服还有随身物品一定得有个至少是个旅行箱才能装下。”“两小时轮班盯守。”“一姐你先睡吧,我熬到六点不是问题,我大学那会通宵打游戏都…”“傻小子别逞能,按我说的,不然你没精力抓人。”春一笑着呛他。“好,你放心,凶手跑不了!”骆天宝变得激动且胸有成竹。十二点到了,门口的保安根据要求拉开了铁门,回到小亭子里点了两根烟后就再没了动静。各个楼层里的光逐渐全部暗灭,只剩骆天宝炯炯有神的双眼,像秃鹰捕捉猎物一样死死盯住大门。他看见吴旱从黑影里出现在门口,趿着塑料凉拖鞋把地面刮的刺耳,溜街子穿着单薄的汗衫,手上什么也没拿,径直走向街对面的烟店,又带着一阵青烟从他的车面前走过,消失在小区里。 十四阿南吃完了家里仅存的粮食,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回想着往日风光的岁月,从来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的他有朝一日竟要看着他们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着春一的问询,想着明天去哪里糊口,想到春一拿走的手表,想到她问自己是不是小区里垃圾站的给了他思路。这两天小区封锁,所有的垃圾都会堆积在那,垃圾车进不来运不走,说不定能捡到好些东西再自己卖。“吗的!”阿南为自己聪明的头脑和穷困潦倒的处境破口大骂,他又想起了在赌场上叱咤风云的场景,好像一个个筹码从天花板上掉落在床,砸得地面叮当响。他饿得发昏,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如同吸食雪茄后的迷糊,好几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往他怀里挤,发出盈盈笑语,后来因为顾不过来美人的好意导致那些长发碧眼的女人为了争宠掐起架来。他们越吵越凶,阿南只是靠在沙发上自傲地笑着,听着他们互相撕扯的尖叫声变成窗外的鸟鸣。天已经擦亮,楼底响起垃圾车进入小区,发出铁板与车身抖动的碰撞声。这辆垃圾车在进门前就已经被春一以配合工作的要求告知下一站就回公司本部,骆天宝也同时派遣了几名痕检和勘查在那里等待了,公司也收到了警局的要求,很难不配合。“吗的!坏老子好梦!”阿南看了眼钟,快六点了,骂骂咧咧地踩上破旧的鞋跑下楼,他隐约看到有人影向楼上走去,不过现在得和垃圾车抢时间,“还抢老子饭碗!”等到垃圾站的时候车板上的黑色塑料袋和纸箱已经堆地像山一样高,阿南绕着车转了两圈,看着司机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座,嘴里叼根烟,两只脚耷拉在车窗外,副驾驶的人还在垃圾站里搜刮装车时滚落的纸盒。太阳从云端里冒出头,洒在月桂新村,把一颗金光闪闪的宝石丢在垃圾车里,那是被尖角扎破的黑色垃圾袋里金色物品的反光,吸引了阿南的注意。捡的手表你们不还我,现在垃圾车里捡的肯定是不要的,阿南心想。他仔细看着这个反光的物体,金黄的颜色有纽扣那么大,看起来很坚硬的样子,从黑袋子里长出个头来。站在车后的他猛地跳起一把攥住了金色的圆环,没想到把整个垃圾袋从车上拽了下来,砸在地上引起了司机的注意。“干什么!”“我的东西。”阿南说着就提着袋子窜回家里,管它是什么,金色,反光,沉甸甸,那就能卖几个钱。一件满是皱褶的衬衣铺展在他床边,先前发现的金色物体原来是别在手腕处的袖扣,阿南没见过这么精致高贵的衬衣,倒是把袖扣取下揣在怀里,自己穿上了那件干净的衬衣照在镜子前,身后那条金线绣的龙盘旋在领口,他仿佛看到了过去峥嵘岁月,又似乎比那会还要显气质。袋子里还有一件黑色笔挺的西裤,阿南嫌穿上去捡起垃圾来紧绷的腿疼就扔在一旁。他的头好几天没洗了,脸上也全是脏泥,倒不妨碍他穿着看上去小套在身上却极其透风贴身的衣服。他不顾小区里看着自己奇怪穿搭的讶异目光,满是自豪地朝门外走出,正站在门口思索今天往哪个方向捡垃圾时。不远处的车门忽地打开,车里下来一男一女叫着朝他跑来。阿南知道他们的身份,以为先前捡的手表被失主报案,现在成了小偷,吓得赶忙就跑。可他根本跑不过年轻力壮的骆天宝,还没跑出五十米就被死死按压在地,春一从后面跟来质问:“你跑什么?啊,叫你你跑什么?”“我没跑。”阿南抻着脖子,大喘气地否认。“衣服哪里来的?说!”“捡的,捡的,小区里面垃圾车捡的。”“谁扔的?看到了吗?”“没看到,我什么都没做啊!”“再想想,你出门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阿南愣在地上想了半天才说:“哦,哦,我想起来了!我下楼看到楼梯口有人影,不过没看到是谁,只听到声音。”春一和骆天宝对视一眼,从地上把他揪回到204,骆天宝叫他换件衣服,最后警告他不许出门后带着阿南刚刚脱下的白衬衫向楼上跑去。两者果断地敲响504的门,开门的是王坤,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一旁摆着飞机上带下来的旅行箱。没等王坤反应过来,骆天宝已经带着春一冲了进来,把白衬衫往粉色的餐桌垫上扔去。“你们这属于私闯民宅!这什么东西!请你别再来找我的麻烦!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王坤呵斥他俩。“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春一疯狂地敲着卧室门。“吵死了,你要走就趁早滚!”哲妮的声音从门里发出。不断地敲门声把穿着粉色睡衣的哲妮从房间里叫了出来,她双手轻轻夹着玻璃杯口的位置,大半杯水冒着热气,气势汹汹地晃动着。见到门口站着的是春一眼神略显惊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怎么?有什么事吗?”春一让开步伐,身后出现的骆天宝拿着白色的衬衫,他还特别把后领口绣的金龙展现到哲妮面前:“这件衣服见过吗?”哲妮不自然地双手一缩,玻璃杯清脆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前者也跟着发出短促的尖叫。从她的反应来看,在场的任何人都知道这衣服和她脱不了关系。王坤从他们身后绕来,抢过衬衫来回看了几遍,不顾后者奇怪的眼神,从旅行箱里拿出一沓从M先生那拿来的照片,甩在桌上说:“不就是这件吗?”“跟我们走一趟吧。”骆天宝让过身子看着他们说。 十五警局里春一安慰着哭红了脸的朱茵风,站在她身旁的是完全面无表情的马英娜,相比于前者悲痛欲绝难以置信的模样,后者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死者似的。骆天宝从月桂新村回到警局,四月中的天俨然夏季气候,浑身蒸发着汗问:“一姐,和死者家属确认过了吗?”春一让同事把死者家属带到休息室,小声地和天宝说:“死者朱龙,是马英娜的丈夫,有一女朱茵风。他与哲妮都是金融商业街公司的高管层,半年前确定情人关系。他们家在西城区的月桂新村二期有房产,丈夫因为和开法商有私交,为了和哲妮私会就选择在熟悉的东城区的月桂新村租了房,主要是小区生活圈子里不会有他们相识的人。两者除了日常工作保持着同事关系外,私下里每个月底都会来这里见面。”“马英娜知道吗?”“现在知道了,之前不确定,没问。”“她女儿结婚了吗?”“唉。”春一叹了口气说,“本来打算四号结婚的,但是她们说一直没有朱龙消息就报了警,后来也就是现在的情况了。”骆天宝翻出前几天审讯时的记录本向春一做最后的确认:“一姐,据哲妮说,当晚和朱龙正在床上睡觉时忽然听到敲门声,后来听到王坤在门外的叫门声时只是回头告诉床上的朱龙让他赶紧躲起来。”“我看他神色挺慌张的,我刚把他的随身物品和衣服全部塞进衣橱最里面,就听见身后某个房间的门重重地关上。我以为他躲在了安全的地方,开门后就见到王坤冲了进来,他把所有的房间都打开,床底和任何能藏下人的柜子都看了,后来生气地问我人在哪,我不知道人在哪。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王坤在调查我的事并且已经赶回来了,我以为他还在其他城市所以多挽留了朱龙一天。他本该那天清晨走的,结果当天晚上小区封锁了他想走也走不了了。”“朱龙的衣服刚好被我那些裙子的裙摆遮住,橱柜很深,里面很黑,他可能那会就没有发现。我一直藏到解封那天,大清早趁着垃圾车把这些东西运出去的(其他的物品也在垃圾车的不同垃圾袋里被找到)。粉色的浴巾也是我的,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就一直没说,它本来在卧室的床上,有可能是他裹着我的浴巾从卫生间窗户外爬到了空调机箱,又顺着爬上去的。”“因为我发现空调机箱有脚踩过的痕迹,不过那都是在大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了,我以为他已经先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本来想联系他把他的衣服先给他,可他的手机也都在我这。我为了不让王坤发现这里站过人,只好先擦干净了那些痕迹。”“我当时不敢告诉你们*,我怕你们认为我杀了他,但是我真的没有,那会我脑子都是晕的,王坤一直死死抓着我胳膊问我问题,我的耳膜都快炸了,我说我在洗澡没听见敲门声,我们到一点都没有离开过对方,一直在讨论离婚和财产分配的问题。当时闹得挺凶的,酒瓶玻璃都碎了,所以他什么时间坠楼的我都不知道也没听到。”以上都是哲妮在审讯室里的口供,坐在隔壁房间王坤的口供也把上面发生的行为一一对应起来。春一仔细翻阅着这些档案,问道:“你刚刚真去还原了坠落过程啊?”“那必须,我得确认这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骆天宝自豪地说,“咱们做这行的,不就是为了给大众一个*嘛!”他揉搓着被铁索勒出好几道印子的十指,想起了先前在月桂新村从五楼窗户钻到空调机箱上的样子,那时的他哆哆嗦嗦地根本不敢往下看。骆天宝戴着护目镜扫视了一番楼上,六楼的空调机箱底下的铁片刚好给他双手抓住的位置,只要用力一拉再把身体往旁边踩去就能刚好站到六楼阳台外的云砖上,等站稳后又斜过身体抓住了七楼的铁片。浑身冒汗的骆天宝接着脚踩云砖的力把头向七楼的空调机箱上面伸着,他大口喘着粗气,嘴巴刚好掠过机箱,扬起的烟灰朝他飘来,全部覆盖在护目镜上,他模仿朱龙的模样用手擦拭着眼睛,却没了重心脚尖擦落云砖,整个人忽地向地面摔去。好在后背早有和挂在天台上的铁索相联结,把他悬在了离地不到二十厘米的空中,骆天宝这才意识到双手正死死攥着那根铁索,已经擦出了鲜红的印记。他解开挂钩摔在地面,重重地喘气。他笑着躺在梯井旁,七层楼高的建筑此刻仿佛有几百米高,天穹之上,他就和跃过的麻雀一样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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